张敬民抬着杯子起来,敬了一圈,走到朱恩铸面前,就不认识朱恩铸是谁了,伸出手搂住朱恩铸的肩膀。
“我说大兄弟,人人都以为我到羊拉乡是为了雅尼,我承认有这个原因。其实不知道我的秘密。我曾祖父是一个麦客,一把镰刀行天下,就靠一把镰刀,娶了一个陕西女子,就是我的曾祖母,生了九个娃。遇到陕西大灾,饿死了八个,只剩下我的祖父。我曾祖父带着我祖父逃难,饿死在路上,我祖父成了一个流浪的孤儿。”
“我祖父流落到川北,十多岁就开始做皮货生意,娶了一个藏族女子,就是我的祖母,也生了九个娃,可又因为遇到灾年,饿死了八个,只剩下了我的父亲。我父亲说,如果不是解放了,土地回到了农民手中,祖父和他也是饿死的命。我就因为掉了一粒米饭在地上,被我父亲扇了一耳光,还逼着我把地上的饭捡起来吃掉,我父亲说‘你晓得不?粮食就是命。’”
张敬民流着泪,自己喝了一杯酒。
“后来我在农学院读书的时候,我的入党申请书被全校同学传阅。我说,‘我选择学农’,就是要让这个世界没有饥饿,让所有的土地都长满粮食。因为,粮食就是命,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一个粮食科学家。一粒粮食,不但会要了人的命,毁了一个家,甚至还会毁掉一个国。”
张敬民又喝了一杯酒,朱恩铸制止,拦住了他的手,“不能再喝了。”
张敬民使劲捏了一下朱恩铸的肩膀,“大兄弟,我根本不会醉,酒是粮食。不是我帮了羊拉乡,是羊拉乡成全了我,粮食翻番算不了什么,羊拉乡如果成不了世界上最美的地方,我不会离开,全县的粮食翻番也算不了什么,香格里拉成不了世界上最美的地方,我不会离开。我要让我研究的高产良种,在世界上所有贫瘠的土地都长满粮食。”
朱恩铸急忙问道,“你说的是誓言不是醉话?”
“开玩笑,我咋会醉,读书人,岂能戏言?必须的,你们若不信,我写下来。”
朱恩铸再一次问道,“你不反悔?一旦写下来,我就要给你装入个人档案,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。”
“我张敬民从无后悔之事,拿纸来,我用我的血来写,”说着就要咬手指。
朱恩铸急忙拦住,“不用,不用,用笔写已经很正式了。”
钱小雁给朱恩铸挤眼睛,“领导,他醉了,这样做,是不是有点过了?”
张敬民又伸手搂住钱小雁的肩膀,“大妹子,我不可能醉,必须写下来,你们要离开羊拉乡,我不会阻拦,但我不会走,即使剩下最后一个人,我也不会走,我要让万亩梯田长出世上最好的米。”
“好,好,”钱小雁答道,“你现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。”
“说。我有问必答。”
“我是谁?”
“这种问题也算是问题?你就是大妹子。”